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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七十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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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十七

那人叫李智, 據說十七八歲的時候就跟在秦老將軍身邊四處征戰,兩人不僅僅是幾十年的同僚情誼,更是至交好友, 秦老將軍人生幾乎每個重要階段都是在李智的見證下度過的, 遠不能用朋友二字來概括。

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知己竟然會被謝眠山和唐祺收買,甘願幫他們助紂為虐, 在關鍵時刻捅了自己這麽多年的兄弟一刀。

唐湉有點好奇, 到底謝眠山出了一個什麽樣的價格才能買動這麽一個人。易地而處,假如他也有一個相處了幾十年的摯友,那感情該是無價的,怎麽會輕易背叛呢?

第二天,秦曜自己去大牢見了李智, 他同樣想不明白這件事, 因此一大早天未亮就起身跑去大理寺,要求直接審問。

下了朝後, 唐湉陪著華陵吃完早飯,顏心齋請假不來上課, 他只好讓翰林院的另一個人暫時替補上,反正也是顏心齋推薦來的, 應該錯不了。

一直等到晌午過後, 秦曜才回來。

盡管唐湉很想問問結果,可他知道秦曜現在的心情必定非常不佳, 所以很貼心的沒有多問一句, 只是給他倒了熱茶後就坐在旁邊安靜的處理折子。

盡管已經開春了,可天氣還是一樣的寒涼, 秦曜在大牢那種地方待了那麽久, 渾身沾染了一股揮之不去的陰森涼意, 就算屋裏鋪了地龍熏著暖爐,一時間也無法讓他徹底暖起來。

不知過了多久,秦曜才動了動僵硬的身體,眼底滿是疲憊,像是打了一場很艱難的仗回來。他伸手將旁邊坐在塌上矮桌旁看折子的唐湉拖下來緊緊地抱在懷裏,閉著眼將頭埋進他的脖頸間,似乎試圖從他身上汲取能支撐自己的力量。

唐湉猝不及防被他拉到懷裏抱著,手裏還攥著毛筆,生怕筆上的墨沾染上秦曜的衣裳,就這麽生硬的舉在半空,極費力的保持著這個姿勢。

好一會兒,唐湉才悶悶的說:“快松開些,我要被你勒死了。”

秦曜如夢初醒,忙松手低聲道:“對不住。”

唐湉自由了,深深地吸了口氣,緩緩地吐出來,把筆放到茶幾上,這才問他:“李智說什麽了?”

秦曜抿唇頓了片刻,然後才回話:“我與他對峙一上午,他起初什麽也不肯說,只說要殺要剮都隨便,擺明了不想與我多言。”

“這麽鐵骨錚錚,又為什麽背叛?”唐湉更不解了。

秦曜面上露出一個嘲諷般的笑容,涼涼的說:“為了一個不知所謂的女人。”

“啥???”唐湉一頭霧水,“什麽意思?”

秦曜抱緊他,向他緩緩道來。

故事很覆雜,簡單的說,當年秦老將軍率軍攻打奉池,那一戰俘獲了不少人,而李智在看押俘虜的時候,與其中一個女人產生了感情。

可惜女人滿心滿眼只有自己的國家,見李智年輕氣盛便勾引他,試圖通過他逃走覆仇,李智那時剛剛成年,被那女子百般手段引誘的失了心智,只將她當做此生摯愛,非她不娶。

“後來我爹識破那女人的心思,又惱李智兒女情長難堪大用,索性就殺了她,想讓李智及時清醒,以免越陷越深自毀前程。”

“我爹那人處事有時的確不講人情,但他當時也是為了李智好,是有心栽培他的。若是再遲些,李智真的放走了那個女人,等待他的只有殺頭,依照我朝律法,私放俘虜囚犯是重罪。”

唐湉點頭說道:“所以他就對你爹從那時起就心生怨念?”

“是。”秦曜嘆氣,“那封投敵的信就是他偽造的,他跟在我爹身邊那麽多年,模仿他的字跡不成問題,幾乎可以假亂真。”

唐湉也跟著深深一嘆,“這種人就不值得你爹費心思去挽救,真就是狗咬呂洞賓!”

“我爹大約到死也沒想到是李智背叛了他。”秦曜自嘲一笑,“大哥早先就說過,爹這種性子最容易得罪人,明明是好心,卻總得不到好念。”

“李智那人我不想再見了。”

唐湉看著秦曜滿臉的疲乏頹喪,在心裏不住地憐惜他。誰都沒想到兜了一大圈,最後竟然是身邊人最親近的人背叛造成了現在的悲劇,他才二十歲,當然抑郁。

作為一個成年人,唐湉當然不希望秦曜對誰都信任,卻也不想他對人性太過失望,輕輕擡手環住他,有規律的拍打著他的後背,就和他在學校哄孩子們入睡時一樣的節奏。

這種方式很有安撫的作用,秦曜在他輕拍之下慢慢地放松下來,身上也不似之前那麽寒涼。

唐湉感受到自己脖子間隱隱有些濕潤,想著秦曜或許在哭。

這個認猜測讓他很震驚,因為秦曜在他面前從來都是堅強冷硬的做派,沒想到有一天也會像個孩子一樣抱著他窩在肩上偷偷的哭,很難不讓他心疼。

有人說,當你開始無時無刻憐惜一個男孩,覺得他需要人去疼愛的時候,就代表你已經陷得很深很深了。

唐湉無法驗證這句話的真實性,可他現在確確實實是這樣的心態,怎麽看秦曜都覺得憐愛,非常需要自己去保護。

他假裝沒有發現,故作平靜的繼續拍著秦曜的後背,幫助他排解這些年無處安放無人可說的悲傷憤懣。

又過去不知多久,秦曜才擡起頭,除了眼眶微紅,幾乎看不出哭過的樣子。

他知道唐湉一定發覺了,可他不說,自己當然也不願沒出息的提,畢竟男人都是要面子的,尤其是在心愛之人面前,就更是想要表現出沈穩如山的一面。

因此兩人皆默契的假裝什麽都沒發生,秦曜捧著熱茶小口喝,眼角餘光卻總在唐湉身上轉悠,嘴角掛著及不可查的笑,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。

之後的事就開始順風順水起來。

和秦曜交談過後,本來什麽都拒絕交代的李智忽然就什麽都說了,包括他是如何與唐祺謝眠山往來的細節都交代的一清二楚,將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的還原出來。

當年秦老將軍父子二人臨陣遇上伏兵,情報有誤,他們帶的人手遠遠不夠,於是他就讓李智寫信急速送回京城要求增兵。可惜那時李智滿心都是報仇,早與謝眠山安排好了計劃,那封要求朝廷增兵的救援信根本沒有送出去,秦老將軍左等右等不見救援,以為被聖上遺棄,只能拼死背水一戰。

他和長子一馬當先殺在前線不幸中了埋伏被擒,受盡折磨後屍體被懸掛在城上示眾,這一舉大大的打擊了將士們的士氣,於是接下來就是敵方單方面的屠殺,據說河流都被染紅了。

因為李智一個人的私心,害得近十萬人慘死,還割出去五座城池做休戰協議,這一出的後果太嚴重了,他死一萬次都不足惜。

這些年他也許後悔過,午夜夢回也曾捫心自問這樣做到底對不對,可他還是沒能站出來,這已經說明了他這人就是個孬種。

大理寺將他的口供交了上去,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秦曜的表情,滿頭都是汗。

這個案子被移交給秦曜全權處置,大理寺那邊所有的報告都要給他過目。李智的口供裏詳細的講了和謝眠山唐祺的勾當,那一樁樁一件件,可以讓唐祺的名聲再次爛臭,甚至可能會點燃朝上所有人的怒火,一發不可收拾。

尤其秦曜還是秦家人,萬一……

秦曜面色平靜的看完,坐在桌前拿著墨筆,將口供中所有關於唐祺的那一部分全部抹去,然後對大理寺卿說道:“明白我的意思嗎?”

大理寺卿上前一步捧著卷宗看了一遍,這還有什麽不懂的?秦小將軍這是擺明了要把攝政王從這件事裏摘出去,所有的罪責都讓謝眠山一個人背,畢竟他人都死了不會開口,不推給他都對不起他白死這一回。

大理寺卿忙點頭,“下官知道,一定處理好此事!”

其實這是最好的結果,這樣大理寺卿就不必左右為難,一邊是名聲日益光偉的攝政王,一邊是如日中天的小將軍,他哪頭都不好得罪。

等大理寺卿退出去,秦曜坐了一會兒才起身離開。

李智許是知道自己不會有好結果,在交代完所有的事後在獄中咬舌自盡,算是以死謝罪。

而隨著大理寺的結案,當年的真相大白於天下,唐湉讓人把秦家脫罪洗白的文書滿世界的張貼,要所有州縣的老百姓都知道,秦家是冤枉的。

華陵連頒數道聖旨,先是光覆了秦肅安國公的爵位,而後又讓秦曜襲爵,重將秦家先祖牌位遷回孔廟,又封了秦曼臨安郡主的頭銜以作補償,更別提隨之賞賜下來的良田白頃金銀無數。

沈寂落魄的安國公府突然又光鮮起來,唐湉親自找人來修葺,看著安國公三個大字的牌匾被重新刷漆後掛回高高的門梁之上。

秦曜站在府前和他一起靜靜地看著師傅們忙碌,瞧著安國公府一點點的恢覆他記憶中的原貌,久久不發一語。

秦曼在他身邊不住的低頭偷偷擦去眼淚,平兒乖巧的牽著她的裙擺,像個小大人似的穩重。

一陣風拂過,帶來一絲暖意。

唐湉扭頭看去,不遠處護城河邊的柳樹抽了新芽,看過去泛著嫩綠的柔光,他長舒一口氣,春天是真的要來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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